瓊華帶著寧歌落在封神嶺山門的時候，淩霄已經在門外迎接，滿面焦急之色。一見瓊華師徒二人大喜，趕忙迎上來：“真君！”

“不必多說，莫雲人呢？”

“真君請隨我來。”

這是瓊華頭一回到封神嶺的後院，莫雲此刻卻沒有在弟子房，而是被安置在了淩燁的正房。

瓊華進了房間，身後的寧歌忍不住一聲驚呼。莫雲仰躺在榻上，滿身傷口滿面青黑，緊閉雙眼渾身微微顫抖，淩燁正坐在床頭以靈氣護住莫雲的心脈，廷逸以金針刺入大穴穩住毒氣。在一邊走來走去的葉紅綾見到瓊華，驚喜了叫出了聲。

瓊華沈著臉餵了莫雲一顆丹藥，而後接過廷逸的位置，加了幾根金針，見莫雲的臉色更深了幾分便直接劃開莫雲的頸側，烏黑帶了幾分腥臭的毒血從傷口流出，因瓊華用自身靈氣凝冰鎮著，流勢尚緩。

瓊華看了廷逸一眼，廷逸會意地拿出一只玉瓶，瓊華就勢用玉瓶接著毒血，緊盯著莫雲的臉色，對身後的寧歌道：“清濁丹碾碎，和靈續草的藥汁一起餵針。”

“是。”寧歌趕忙應下，就地坐下來取出一只銅鼎，用仙力凝出丹火，一手丹藥一手藥草淩空碾碎取汁，混合入銅鼎，藥香一時極為濃郁。銅鼎中的液體漸漸變成紫金色時，她又取出一套銀針，瞧著與廷逸方才使用的金針很相似，細節處卻又有許多不同。寧歌將銀針投入銅鼎，加大仙力催得丹火大旺，銅鼎內的液體沸騰起來，銀針在其中浮浮沈沈，漸漸染上紫金之色。待銀針完全變成紫金色，寧歌取出銀針，並不敢觸碰，用仙力托著淩空遞到瓊華面前。

瓊華此刻已經裝了一瓶子毒血，封號瓶口便隨手丟給廷逸，莫雲脖頸出繼續流出的毒血滴落在床榻上，竟燒得床鋪起了淡淡的青煙。

瓊華也沒有用手接觸銀針，而是同樣使用仙力，將莫雲身上的所有金針全部取出，一次同時下了十六根銀針。紫金色的銀針紮入莫雲身體，顏色慢慢變淡，隨著銀針漸漸回歸本色，莫雲皮膚的青黑色也逐漸變淡。當銀針徹底褪去顏色，瓊華迅速將它們取出，重新再次下了十六根針。這個過程整整重覆了七次，第七次時銀針被取下來的時候仍泛著點點的金光，莫雲的臉色也終於恢覆正常，緊皺起的眉頭松開，沈睡過去。

從莫雲身上取下來的針被瓊華直接銷毀。瓊華又餵了莫雲一顆丹藥，才松了心神走到一邊坐下。

寧歌見狀，知道莫雲已經無事，便收了托著剩餘幾根銀針的仙力。銀針失了依托，從空中掉落下來，寧歌正要去接，廷逸卻快了她一步，將這幾根針淩空托在掌心，對寧歌道：

“這幾根剩下來的，可能讓我拿去研究一下？”

寧歌看向瓊華，見她點點頭，便也不再多言。

瓊華正要開口相詢，卻見寧歌一臉擔憂地望著塌上，怔了一怔，嘆了口氣道：“寧歌，這幾日便由你來照看莫雲罷。”

寧歌猛地回過頭，略有激動：“是，師尊。”

寧歌應過之後，見瓊華沖她點點頭，便吸了口氣湊到塌邊上，再細細替莫雲診了一回脈。

瓊華這時才問道：“怎麽回事？”

今日午後，突然接到淩燁的傳訊，莫雲受傷中毒，廷逸亦解不了毒性，請她到封神嶺一救。

淩燁向莫雲體內傳了不少靈力，眼瞧著他神色更安穩些了才罷手，聽見瓊華問話嘆了口氣道：“也怪他急進，本只讓他在外圍打探幻承境的動靜，他卻一時魯莽跟著那夥人去了鳥鳴澗，不慎被察覺了，好容易逃出來。”

葉紅綾點點頭接口道：“也幸好是小師弟謹慎，見莫雲已經兩日不曾有消息放心不下，讓寅初去接應，恰好遇見重傷中毒逃到赤焰海附近的莫雲。要不是莫雲這小子死倔脾氣，非要撐著一口氣回封神嶺，寅初早將暫且他安置在赤焰海了，情形定比方才好上許多。”

“……可有人追上？”

葉紅綾道：“真君放心。莫雲這傻孩子逃命路上也不忘藏匿好身份，若不是這樣藏藏掖掖的不敢隨便出手被人認出來，想來也不至於……至於後來，赤焰海好歹是我葉家的地盤，寅初在赤焰海附近再沒點子甩脫尾巴的能力，就該用葉家家法伺候了。”

瓊華點點頭：“莫雲非要先回封神嶺……可是查到什麽了？”

廷逸道：“莫雲說，幻承境的弟子有些不對，這些天他遇到了幾個曾經認得的，感覺如同換了個人一般，十分詭異。”

淩燁瞧著瓊華，沈聲道：“他還說了兩個地名。”

瓊華迎著淩燁的目光看過去，面上不動聲色。

淩燁道：“暮霭村，散雲嶺。”

瓊華渾身一僵，卻仍能竭力保持平靜：“……他可說過……這兩個，是什麽地方？”

淩燁緩緩搖搖頭。

葉紅綾接口道：“莫雲這兩個地名多半是這些日子從幻承境和跟蹤的那夥人身上打探到的。能得那夥人的註意，多半是如我們之前猜測的，與重光鏡有關。”

“……你說柳傾璃麽？”

聽了瓊華的話，廷逸搖頭道：“這倒不一定。雖可能是柳傾璃，但也說不準是幽冥藥尊。”

“……哦？”

“柳傾璃與幽冥藥尊是同個時代的人，想必也都是出類拔萃的任務，也許甚至彼此相識。作為重光鏡的候選人之一，柳傾璃對最後得到重光鏡的幽冥藥尊之事多幾分關註也不奇怪。再者根據記載，柳傾璃跟摩羅·溟帶回鬼界的時候，藥尊已經魂祭，在藥尊取得重光鏡登位仙尊到燃燒神魂灰飛煙滅的三十年間，柳傾璃若還在仙界，便有足夠的時間去查幽冥藥尊的生平大事，能推測出藥尊所走的重光鏡認主之路，也是極有可能的。”

“只是……莫雲說的這兩個地名，我們卻從未聽過。”葉紅綾嘆道：“我們已經傳訊給白豈，讓他查查，暫時還未有消息。”

廷逸瞧了一眼瓊華正欲開口，卻被淩燁以眼神制止，嘆了一口氣閉嘴不言。

淩燁道：“莫雲他……何時能醒過來？”

瓊華答：“明日午後。”

廷逸嘆道：“也罷，等明日莫雲小子醒了，許還能問出些旁的東西來。”

淩燁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已讓淩霄收拾了一下幾間客院。”

三人皆點頭，答應今晚歇在封神嶺。

寧歌稟了瓊華之後，依舊守在莫雲榻前，配起了養神補氣的藥湯。

入夜。

瓊華獨自出了客院，信步而行，慢慢地，竟走到的封神嶺的劍坪。

巨大的十臺極開闊，石臺上遍布深深淺淺的劍痕。劍坪所在四周無山石無草木，夜間風極大，吹起她披散的長發和衣裙的闊袖，在風中竟獵獵作響。

她獨自迎風立了沒多久，身後便響起意料之中的腳步聲。

“你來了？”她的聲音輕得似乎能被風帶走。

淩燁靠近她身後，揮手便撐起一個小小的仙障。

狂風瞬間被擋住，她的長發和衣裙便落了下來。他想了想，伸出手為她整理有些散亂的頭發。瓊華一楞，微微偏頭，餘光瞥見他竟十分認真的模樣。

兩人沈默片刻，還是瓊華先開了口：“你特地來找我，為了白日的事？”

淩燁默了默，道：“莫雲提到的那兩個地方，你可知道？”

瓊華笑笑。她並不奇怪他會拿來問她。記得曾經在迷妄之海遇見那個土地之時，她曾脫口說出過劫燼山百萬年前的名字。

“暮霭村……我知道一些。是……赤焰海以南，於龍族棲息之地隔海相望的平原上的，一個小村莊。”

說完，瓊華便住了嘴不再開口，淩燁也沒有繼續追問。

“夜深了……早點回去歇息罷。”

瓊華應了一聲，卻仍舊沒有轉回身。

淩燁瞧了一眼瓊華只略理順了一些的長發，想了想，伸手挽了起來。卻不想這個動作驚了瓊華一下，她回過身反手拍開他的手掌，甚至後退了兩步。

淩燁的仙障撐得本就小，也只是從外邊擋風，瓊華如今在仙障內向外退，便直接退出了仙障的範圍，劍坪上的大風再次將她的投放揚起。瓊華面向淩燁，背對著月亮，逆著月光，隱在揚起的長發間的臉愈發模糊起來。淩燁不防被瓊華拍開，楞在那裏。

“抱歉……”淩燁放下手：“是我唐突了……”

“……不。”瓊華低低的聲音隨風傳來：“不是你的錯。只是……我曾經答應過一個朋友，有生之年，只讓她替我挽發。”

“……他？”

瓊華沒有回答，自然也沒有想到因著一個“她”和“他”而起的誤會，造成淩燁心中的小波動。

“……我想再呆一會兒，你先回去歇著吧。”

淩燁沈默半晌點點頭，施術重新立了一個擋風的仙障在瓊華身前，便轉身離去。

瓊華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從視線中消失，才重又轉回身，仰起頭看向天邊的新月，許久許久，一滴晶瑩從她的臉頰上滑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